邵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，他非常好意思。

“嗯，對，是樹。”

聽到邵璟的回答，沈卿就知道對方看不到鬼，他要努力掩飾自己害怕的樣子，不能被邵璟看出端倪。

沈卿拼命告訴自己不要腿軟，他身邊還有個看不到女鬼的“普通人”，他這個玄門中人要承擔起責任，想辦法把女鬼小姐姐送走。

然而辦法還沒想出來，女鬼就又靠近他，還張開嘴，露出了陰氣森森的牙齒。

沈卿只覺兩眼發黑，根本站不穩，踉蹌兩步，手本能地想抓住什麽。

邵璟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幫他站穩，低聲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沈卿完全沒察覺這種握手的姿勢不對，還下意識地反握住邵璟的手，就如同握緊一根救命稻草似的，指尖完全陷在邵璟的掌心中。

邵璟的手很暖，多少讓沈卿安心了些許。

“沒，沒什麽……”沈卿硬著頭皮說，“可能是我，有點累。”

他一定是昏頭了，大晚上的默念什麽招鬼口訣，結果真的招來了女鬼。

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，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送走女鬼。

他咽了口口水，勉強站直，跟邵璟說：“抱歉，我，我堂哥沈叁辭找我有些事情，你先回宿舍吧。”

邵璟低頭俯視著他，眸中倒映出不遠處的路燈，細碎的光裏是沈卿的臉。

沈卿咬著下唇，表情充滿了不安，一雙大大的黑眸中全是害怕。

邵璟的聲音很輕，在夜色中顯得低沈又溫柔：“很晚了，確定要自己一個人等？”

“確，確定……”

沈卿的聲音顫抖著，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信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邊有其他人的關系，女鬼一時之間沒湊上來，讓沈卿稍稍松了一口氣。

在沈卿心中，邵璟是一個普通人，他不能把普通人牽扯到玄學的事情裏。

他深呼吸幾次，努力壓下害怕的感覺，認真地跟邵璟說：“我一個人確實有事情，你先回去吧，抱歉剛剛耽誤你時間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邵璟似乎是看沈卿堅持，低聲說：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邵璟往前走了一步，忽然發現什麽似的停下腳步，動動左手。

邵璟的左手還和沈卿的右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。

沈卿感覺右手被什麽帶的動了動，低頭一看，發現他和邵璟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握在一起，指尖溫暖的觸感在微涼的秋風中格外明顯。

他嚇了一跳，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麽：“那個，這個……”

“剛剛你站不穩，我去扶你，你握住了我的手。”邵璟似乎是認真地解釋這件事情，完美覆述了當時的場景，“之後就一直握著，我看你很害怕，就沒有松開。”

“我……”沈卿簡直尷尬到頭掉，“對不起，我剛剛一直沒註意到，實在抱歉。”

“沒事。”邵璟的語氣輕描淡寫，仿佛這真的是一件不值得困擾的事情，“握手很正常。”

沈卿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麽，本能地同意邵璟的話：“對，很正常，那個，是……是挺正常的。”

男生之間握手，應該很正常吧……

沈卿從小到大朋友不多，不清楚正常應該怎麽和同學以及室友相處，親戚裏也只跟同齡的沈叁辭熟悉些，沈叁辭偶爾會同他勾肩搭背，那握手應該也……不是太奇怪。

他輕輕掙了兩下想松開，但邵璟卻沒有松手。

沈卿正覺奇怪，卻聽到邵璟跟他說：“你眼睛裏似乎有別的。”

沈卿頓覺心驚肉跳，生怕被邵璟這個普通人發現了什麽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。

他道行太低，完全沒能力保護普通人。

邵璟微微傾身靠近沈卿，表情平靜淡定，仿佛自己真的只是想看清楚沈卿眼中有什麽。

沈卿轉頭，發現他跟邵璟之間的距離格外近，他看到了邵璟冷白的皮膚，高挺的鼻梁和那雙琉璃似的淺色眸子。

兩個人的呼吸都糾纏在一起。

邵璟的呼吸是溫熱的，輕輕擦過他的臉頰，傳到耳廓，沈卿覺得麻麻的，有點癢，感覺很奇怪。

沈卿先不自在地轉頭，又掙了兩下，這次總算是掙脫了邵璟的手，他刻意避開邵璟的目光，輕聲說：“你，你先回去吧，我眼睛裏面沒什麽別的東西，有的話應該也是樹的影子。”

邵璟重新站直，夜風中傳來他的低語，“好。”

離開前，邵璟仿佛害怕沈卿多想似的，表情淡漠地留下一句：“我先走了，你不用多想。”

沈卿：“……”

原本他已經在努力忘掉這件事情，但邵璟又提醒了他。

看到邵璟離開，已經當背景板很久的女鬼立刻想湊上去，不想已經走了的邵璟忽然回頭。

在沈卿看不到的地方，邵璟的目光格外涼薄。

女鬼聽到邵璟冰冷至極的聲音：“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他，不然……”

空氣中只殘餘一聲冷笑。

女鬼打了個哆嗦，忽然什麽都不敢說了。

邵璟離開後並沒有回宿舍，他只是站在一個在沈卿和女鬼都看不到的地方，安靜地看著沈卿的一切。

他掌心依稀還殘留著沈卿的氣息。

邵璟將觸碰過沈卿手指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唇邊，輕輕印上了一吻，低垂著眉眼，眸光有些迷離，仿佛是在親吻沈卿。

沈卿在接觸玄學的事情，他目前的身份是一個普通人，不適合直接參與其中，要換個方法。

招鬼……

邵璟拿出手機，問潘翊招鬼的事情。

沈卿顫抖著給沈叁辭打電話，努力避開女鬼好奇的目光。

“什麽？”沈叁辭險些在宿舍裏跳起來，“阿卿你……”

沈叁辭掃了一眼宿舍裏的其他人，沒敢多說，只是問：“你現在在哪，我下去。”

沈叁辭很快就趕到圖書館回男生宿舍樓的那條小道，給自己開了天眼，看到沈卿在狼狽地躲閃一個旗袍女鬼。

旗袍女鬼姐姐除了眼睛紅了些，臉色青白之外，好像沒什麽不對的。

沒有害人的意思，身上的煞氣也沒了，就是……特別喜歡往沈卿身上湊。

粘上去，瞪著一雙眼睛看著，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動作了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沈叁辭忽然覺得這個場面有些喜感，女鬼沒什麽傷害沈卿的意思，好像喜歡玩具似的湊上去，一直粘著。

沈卿快嚇哭了，“堂哥，你查一下應該怎麽送走。”

“別急，我在查。”沈叁辭不走心地回答，“阿卿，我看那個女鬼沒什麽傷害你的意思，你不如問問她，要怎麽才能離開。”

問女鬼？！

沈卿的頭快搖成撥浪鼓了。

“不要。”

“哦，那你再等等吧。”

沈叁辭努力查著。

沈卿：“……”

沈叁辭忽然想起來，“唉，這是那天的那個女鬼小姐姐呀，她看起來還沒事，也許她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你要不然還是問問吧。”

沈卿想死了。

他哭喪著臉，鼓氣全身勇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地問女鬼：“小姐，請問，請問你要怎麽樣才可以離開？還有，那天晚上，就是你第一次遇到我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？”

女鬼眨了眨血紅的眼珠，聲音空靈，帶著回音，“那天晚上，來了兩個很強大的存在，其中一個把我收走，除掉我身上的煞氣，放走兩個魂魄，也放我離開。”

沈卿：“……你，看到他們的長相了麽，他們還做了什麽？”

“沒看到。”女鬼歪頭想了想，“他們一出現，我就被收起來了。”

許是女鬼能正常交談，讓沈卿不那麽害怕，他鼓起勇氣轉頭看了幾眼，又是一陣腿軟。

但他強撐著努力說道：“謝，謝謝你，我叫沈卿，對不起，我不是有意要招你出來的，我，我就是在心裏面念了口訣，如果有打擾，我很抱歉。我明天一定給你多燒祭品，能不能請你……現在離開？”

女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，忽然咧嘴，似乎是露出一個笑容，“沒關系，我不介意，我很喜歡你，我叫朱嬿。”

翻了半天資料什麽都沒翻到，正要打電話求援的沈叁辭聽到這話，頓時驚了，問女鬼：“朱嬿小姐，你……為什麽會喜歡沈卿？”

朱嬿這次想了一會兒才說：“他身上的氣息我很喜歡，看到就覺得想親近。”

沈叁辭奇怪地看著沈卿：“阿卿，我是現在剛知道，原來你還有這種天賦……”

沈卿：“……”

沈叁辭倒是不著急了，這位朱嬿小姐看起來一點傷害他們的意思都沒有，他正好問些事情。

“阿卿身上到底是什麽氣息？”

朱嬿：“說不出來，讓我很想靠近的氣息，很吸引……我們這樣的。”

就是很吸引陰物的意思，這倒是跟沈卿從小到大的經歷完美符合。

沈卿的牙齒不斷發抖，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了。

沈叁辭見狀，也不好意思再留朱嬿，只好道：“朱嬿小姐，能不能麻煩你自行離開，我堂弟他，實在是有點怕……”

“好吧。”朱嬿有點遺憾地看著沈卿，發現對方真的已經嚇得面無血色之後，決定自行離開，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
離開前，朱嬿認真地說：“我不會傷害你們的，也沒有害人的意思，不過你……”

沈卿放緩呼吸，強忍著害怕看朱嬿。

和別人說話的時候，看著對方是一種尊重。

“你要小心，小心你身邊的人。”

朱嬿頂著壓力說完最後一句，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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